李登輝總統任期向俄羅斯接觸軍備技術

在2023年7月29日、30日，台灣總統府國史館與李登輝基金會合辦「李登輝百年誕辰紀念新書發表暨學術討論會」；會中美國史丹佛大學胡佛研究所（Hoover Institution）的台籍研究員林孝庭透過視訊方式發表論文「李登輝主政時期台灣對外軍購議題再探究」，其中包含1990年代末台灣向俄羅斯接觸尋求購買潛艦的史料。林孝庭指出，1996年台海飛彈危機後，美國不願意提供飛彈防禦系統給台灣，且美國總統比爾.柯林頓（在1998年訪問上海時）聲明「三不政策」（不支持「兩個中國」或「一中一台」、不支持台灣獨立、認為台灣不應加入任何必須以國家名義才能加入的國際組織），李登輝遂在1999年7月提出「兩國論」（即「特殊國與國關係」）加以反擊。而在爭取對外軍購上，李登輝決定在不讓美國華府知悉的前提下，盡全力分散武器管道來源，其中便與俄羅斯、白俄羅斯甚至北朝鮮接觸。美國也為防止台灣在軍事上可能訴諸激烈手段，曾緊急與英、德與荷蘭等盟邦協商，盡一切手段阻止台灣取得或製造核武器，以及製造核武所需的各種原料。

林孝庭這篇論文指出，1996年夏天台海危機剛落幕不久，當時台灣海軍總司令顧崇廉即秘密訪問波蘭，與波蘭海軍洽談購買俄製K級（Kilo class）877型潛艦事宜。台灣海軍人員在波蘭還曾隨艦出海潛航，對基洛級潛艦印象極佳。在1998年6月間，俄羅斯對台灣表示願意出售當時最新型的Kilo 636型潛艦（比台灣海軍參觀的波蘭Kilo 877型性能更好）；當時中共已向俄國訂購4艘Kilo 877型潛艇，如果台灣也能爭取，會有助於強化防衛能力。1998年秋天，俄羅斯國營聯邦單一企業 （Russian Federal State Unitar Enterprise）兩名高級主管：俄羅斯海軍退役將領貝勒文謝夫 （Oleg Belaventsev）與李維諾夫 （M. Litvinov）秘密訪台。貝勒文謝夫抵台後表示，此行已獲俄羅斯總統葉爾欽授權，同意讓台灣選購俄羅斯太平洋艦隊現役的14艘潛艦，俄方將提供全套維修技術、藍圖、機具與百分之百的資料轉移。台方充分感受俄方善意，然因該採購案預算過於龐大，且作業幾無保密可能，軍方擔憂引發與美國、中國間的不良反應；因此，台灣首次向俄羅斯接觸恰購潛艦遭到擱置。

鑒於1996年台海危機後，中國人民解放軍在靠近台灣海峽部署大量飛彈，對台灣安全帶來極大威脅。台北不斷向美國爭取提供「戰區導彈防禦系統」（THAAD），遭到華盛頓方面以各種理由推遲；在美方遲遲不願提供飛彈防禦系統的情況下，台灣高層對於俄羅斯的類似先進技術也表達興趣。在1999年5月間，李登輝主持的一場總統府軍事會談（由總統對台灣軍方高層）上，決策高層決定，透過俄羅斯國營聯邦單一企業管道，與俄方進一步交涉，探詢引進各項軍備的可能性。為避人耳目，俄羅斯特地在英國倫敦成立一家「帝國國防服務有限公司」作為白手套，負責日後代理軍品銷售台灣事宜。林孝庭指出，台北高層還獲得西非友邦賴比瑞亞同意，作為日後台灣向俄羅斯購買武器的中轉站。此時，台灣軍方有興趣向俄國採購的項目，包括先進反艦飛彈系統（以及相關後勤和訓練）、先進空防式武器系統（以及相關後勤和訓練）、高強度鋼料、高能量固體火箭推進劑原料等。

與此同時，白俄羅斯政府也透過該國駐美大使館管道，向台北轉達有意出售由該國生產、可干擾並改變飛彈航向的先進防禦電子戰系統，彌補美國方面不允向台灣提供飛彈防禦系統的態勢。這項訊息於1999年7月間經由台北駐美代表陳錫藩回報，台灣軍方高層隨後進行評估，認為該項交易確實有利於台灣防衛，決定在對美方保密前提下，繼續與白俄羅斯交涉試探。

林孝庭提到，除俄羅斯與白俄羅斯兩國外，1998年台灣與北朝鮮之間有異常頻繁地秘密接觸，雙方在軍事情報、經濟、技術合作等各方面都有極多交流。台灣方面由國防部軍情局透過其外圍組織「中共研究雜誌社」出面，與北韓軍辦企業「大同江聯合技術集團公司」進行秘密接洽。當時較引人注目的幾項合作案，包括北朝鮮向台北國安當局出售該國情報人員自德國竊取的兩千噸級新型潛艦製造技術、台北派員協助北朝鮮探勘黃海油田、雙方透過民間企業推動軍事情報交流等。

直到1999年底，台、俄之間關於軍售的接觸與交易，依然在美國毫無所悉的情況下持續推動。據林孝庭研究，台軍參謀本部鑒於當時中科院各項武器先進技術研發所需材料來源受到嚴重限制（美國方面的出口限制嚴重），對於透過俄羅斯取得相關技術與原料，抱持著高度期待。在1999年12月間，俄羅斯方面的代表泰勒與阿曼二度來台，傳達關於軍事技術合作的進一步訊息，表示包括對抗中國飛彈威脅的整體防禦規劃，涵蓋出售武器軍品、技術轉移到後勤維修等，俄羅斯都將對台毫無保留，大方提供。

在2000年2月2日，台、俄雙方在台北進行第三次協商，俄羅斯方面還特地派遣一名女性譯員隨同前來，除要求台方提出軍購需求清單外，並邀請時任國防部長唐飛率團前往俄國考察，還選擇以中東杜拜作為彼此日後接觸以及處理財務、軟硬體交接的中介點。當時台灣遲遲得不到美方軍售承諾，俄羅斯此行的大手筆與各種大方提議，讓台北政軍高層很難不感到心動。不過，雖然向俄羅斯軍購的誘因如此強烈，台灣軍方內部擔心萬一接受，可能會導致台美關係發生極不利後果。國防部長唐飛於2000年春天向李登輝建議，除非華府對於出售防禦性武器出現極不利決策，否則不應冒此風險。

林孝庭指出，唐飛知悉李登輝對於分散軍購來源極為堅持，因此建議先爭取向俄羅斯提供有關反飛彈系統、巡航飛彈、反輻射飛彈、中程對地飛彈等相關技術，然後視該年度美國軍售政策結果後，再決定下一步動作。為了保密，唐飛還向李登輝要求，外交部不得介入此案。

唐飛對於採購俄製武器系統態度的保留，即將卸下總統職務的李登輝，曾在一張便籤上親筆寫道：「唐部長，再加一句話，美國白宮的國安會官員，都認為他們任期很快結束，無心認真討論對台灣軍售問題之必要性，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必須加強採購的意願。登輝。」。2000年3月民進黨陳水扁當選總統，由於總得票數未過半、執政民進黨在立法院也居於少數，「少數總統」導致內部正當性相當缺乏，亟需需美國支持；在此情況下，台、俄之間未曾曝光的軍售交易，在陳水扁上台後無疾而終。

楊六生透露李登輝任內台灣接觸俄羅斯Kilo潛艦密辛

依照2023年6月1日國史館出版的「李登輝僚屬故舊訪談錄」中的「楊六生先生訪談紀錄」，曾擔任1996年成立的「明德小組」（因應台海飛彈危機而建立的美、日、台非官方溝通平台）的執行秘書長楊六生透露，當年俄羅斯嘗試向台灣推銷Kilo系列潛艦以及Su-27戰鬥機，一開始是透過當時俄羅斯駐日武官與俄方搭上線。在1990年代初期，楊六生擔任台灣駐日代表處軍事協調組組長；當時台灣面臨軍購困境，例如不斷向美國爭取購買F-16戰鬥機但始終被拒絕。當時楊六生與俄羅斯駐日武官非常要好，俄羅斯駐日武官邀請他參觀了每兩年舉行一次的莫斯科航空展（International Aviation and Space Exhibition）。1991年蘇聯瓦解後，俄羅斯急著出售各種軍事裝備換取現金救經濟，派一架Su-27戰鬥機剛前往馬來西亞參加蘭卡威航空展（Langkawi International Maritime and Aerospace Show）；當時俄羅斯方面還接觸台灣，表示可以安排Su-27來台灣試飛。李登輝總統知道此事時，收到楊六生打算參觀莫斯科航空展的報告，我向他請示是否同意讓我赴俄羅斯參加航空展，李登輝立刻批准，表示要保密，但故意要讓美國人知道。而楊六生在1993年前往莫斯科時，日本航空自衛隊調查部部長北川文夫將軍，告訴航空自衛隊駐莫斯科武官永田久雄一等空佐，說「楊桑是我的好朋友，你好好接待」。楊六生搭機到莫斯科之後，日本武官永田久雄一就到機場接機，對他的行程幫了很大的忙。

1996年楊六生回到台灣任職，於1997、1998年再前往俄羅斯，前後去了4、5次；這幾次都比先前更為正式，楊六生奉李登輝總統的指示，帶著中山科學研究院的執行長仲澤勝中將、參謀本部情報次長（聯二次長）沈方坪、計畫參謀室的一位處長等人，專程去俄羅斯看Su-27戰鬥機與Kilo潛艇。楊六生也透露，當時台灣曾邀請俄羅斯軍備出口公司（Rosoboronexport）到台灣簡報，過程非常保密，該公司7個人分別從香港、日本、新加坡來台，在台北松山機場會合；當時楊六生還在駐日代表處，就安排此事。一行人在機場會合後，再由台灣空軍方面派一架飛機將一行人載到花蓮的美崙飯店（當時飯店還在試營運，沒有對外開放，利於保密），就住在飯店與中科院以及聯五、聯二等機關一同開會。當時俄羅斯軍備出口公司像台灣方面簡報Kilo 877與Kilo 636潛艦，台灣也計畫安排空軍飛行員去試飛Su-27戰機。不過這些俄製裝備與台灣慣用的美式裝備截然不同，需要從頭去建立新的維修體系；而這些俄羅斯裝備所有的技術手冊（Technical Manual）都是俄文，必須要翻譯，因此台灣引進的可能性極低。楊六生透露，「李總統認為我們不可能買，但是一定要認真做足樣子。」

楊六生在訪談中提到，俄國潛艦報價低廉，簡報上寫一艘只要1億6000多萬美元，即使是二手的也很便宜。然而，Kilo潛艦為深海設計的，跟台灣海峽使用環境不一樣。楊六生表示，「我們也知道俄國人是兩面手法，他們的簡報全是簡體字，可能已經向中共簡報過了」、「後來中共看到台灣有意購買，就先買下這批潛艇」。楊六生也透露，中共買了俄製潛艦以後，使用上有很多缺點，例如冷氣不足、電池出狀況等。楊六生在訪談中對俄製潛艦的評價並不好，也慶幸台俄潛艦交易未成，因為當時海軍向歐洲購艦發生尹清楓命案；楊六生稱，「很多同學跟我說，如果當時買了（俄製潛艦），說不定我會坐牢，因為牽扯的利益太大了。」

楊六生在訪談也透露，台灣除了向俄羅斯洽購Kilo潛艦、Su-27戰機之外，也做了其他方面的軍購努力，甚至嘗試接觸德國德國的209型潛艇。楊六生表示，當時國安局借調海軍一位當過潛艦戰隊長的陳九如少將，派他到印尼擔任國安局的代表，並將他晉升為中將，然後把先前處理購買荷蘭（劍龍級）潛艦事務的駐荷蘭代表，也調到印尼擔任大使。同時，和印尼方面談妥，由印尼出面向德國購買後潛艦後轉賣給台灣。後來這個嘗試沒有成功，「因為德國沒辦法抗拒美國的壓力」（事實上因為台灣會是最終使用國，自然不可能從德國方面獲得出口許可）。

陳水扁總統任內嘗試購買俄羅斯潛艦

依照2004年「中國時報周刊」報導，在李登輝總統任期最後數年（1996台海飛彈危機之後）加強了與俄羅斯的交流，試圖分散軍購來源、降低對美國的依賴。期間，多名俄羅斯地方官員曾來台訪問，簽署各種商務文化協議，俄國軍方多位重要人物也陸續訪問台灣推動軍事合作，打算為俄羅斯國防工業尋找新客戶。因此，台灣曾以民間公司名義，派遣飛行員前往俄羅斯的庫賓卡（Kubinka）空軍基地，試飛俄羅斯剛出售中國未久的Su-27戰鬥機，俄方還提供大量Su-27戰機的技術檔案。據說當時俄羅斯向台灣提出的Su-27戰機報價，只有同時期美製F-16的一半。此外，中國也獲得情報稱，當年台灣還向俄羅斯提出購買Tu-22M轟炸機，採購協議文本都已完成，最後因配套系統技術引進未談妥而作罷；雖然這筆軍備交易沒有達成，但期間雙方達成了多項與太空、軍事工業相關的技術引進案。

時報周刊稱，陳水扁總統上任初期，台灣國安高層人員在2000年8月25日先赴巴黎，再轉飛俄羅斯聖彼得堡，前往魯賓設計局（Rubin Central Design Bureau）參觀俄羅斯基洛級柴電潛艦（Kilo class）的建造過程，雙方並交談了台灣購買潛艦的事宜；報導稱，當時雙方談到台灣購買10艘基洛級潛艦，俄羅斯的報價（使用美元為單位）約相當於1000億元新台幣。

依照2018年9月6日「信傳媒」報導，「信傳媒」與當時訪問俄羅斯的其中一組人員的核心人物接觸，他親口證實當年時報周刊這則報導，並表示一家台灣公司委託的俄羅斯包商居中牽線促成此事，和聖彼得堡方面有關聯。當時俄羅斯外匯短缺，所以促成了這趟行程。台灣的訪問團先去巴黎，俄羅斯派專機來接，直飛聖彼得堡。這位人士透露，2000年時雙方商談的交易不僅是購買10艘基洛級潛艦，還包括引進俄羅斯海軍的維修設備與技術，並且讓俄羅斯方面與中科院合作；雙方甚至談論一種可能，在澎湖建造潛艦基地讓俄羅斯潛艦進駐。然而，台灣代表團俄羅斯返回台灣以後，陳水扁總統在最後一刻猶豫了說「美國人會答應嗎？」這個案子才胎死腹中。

在台灣與俄羅斯接觸關於購買10艘基洛級潛艦未果後，隔年在2001年4月，美國小布希政府就同意售台八艘潛艦；當時由於美國已經沒有製造柴電潛艇，因此允諾「從歐洲國家取得」。美國總統布希也曾提議，台灣可以買下義大利現役的10艘薩烏羅級（Sauro class）潛艦，「但基於種種原因，陳水扁總統沒有答應」 。此外，台俄雙方也曾討論台灣向俄羅斯租借潛艦的，但此案遭到台灣軍方否認。當時外界認為，這項交易可能是美方獲知情報後介入阻撓，以致所有參與各方都被迫否認。

雖然這些年交流下來，台灣未曾真正向俄羅斯購買武器系統，但雙方多年接觸下來，為高度敏感的科技交易，成立了上百家台俄合資企業，分支機構遍及俄羅斯。台灣與俄羅斯軍民兩用技術合作範圍極廣，雙方甚至一度談及為台灣發射衛星事宜。在陳水扁總統任期內，台灣與俄羅斯之間的軍事技術與民間交流並未停歇，陳水扁上台後也大力推進台俄關係，大量的學術研究機構與民間團體參與對俄經貿與科技文化合作。

在2020年11月25日，台灣首艘IDS自製防禦潛艦在台船舉行開工儀式（24日）後隔天，網路節目「94要客訴」主持人中黃創夏指出，台灣已經花了十幾、二十幾年的時間準備潛艦國造，過程中透過美國、日本、德國等國的協助，解決許多潛艦裝備的問題；其中，潛艦外層的「壓力殼」關鍵技術，是來自俄羅斯。黃創夏透露，以前俄羅斯就想賣基洛級潛艦給台灣，只是被美國阻止；但後來俄羅斯有特別派人來台指導（台船）潛艦壓力殼技術。黃創夏表示，早在1995年，時任台北市長的陳水扁到俄羅斯訪問時，負責接待他的就是時任聖彼得堡副市長的普廷（Vladimir Putin），兩人那時便建立良好情誼；日後陳水扁當總統時，台灣才有機會得到俄羅斯的協助。 在2023年8月1日，媒體訪問陳水扁前總統，針對日前林孝廷公布的論文中，關於李登輝時代接觸俄羅斯試圖購買潛艦、並延續至陳水扁時代來求證；陳水扁表示「沒這回事」，沒聽說過李登輝時代是否嘗試跟俄羅斯購買潛艦，並說「我只知道民主黨的柯林頓總統不賣潛艦給台灣。」。對於後來美國同意出售潛艦（2001年），是否為受俄羅斯可能售台潛艦影響，陳水扁則說明，美國小布希總統2001年1月20日上台，派出的特使在4月就到台灣總統官邸跟他會晤，談到台灣未來軍購需求，請陳水扁提出優先順序。當時參謀總長湯耀明提出的第一順位為神盾艦，柴電潛艦是第六順位，昂陳水扁將二者順位顛倒過來（潛艦放到第一順位，神盾艦放第六）。依照先前中國時報在2021年1月18日的報導，一位前國安局人士稱，2000年陳水扁總統上任後，要台灣國防部提出軍購需求；於是當時國安會秘書長、前海軍司令莊銘耀主導下，將潛艦列為軍購第一優先目標。

馬英九任內台灣就潛艦與俄羅斯的接觸

依照2023年9月29日台灣海軍備役中將蘭寧利在中國時報的投書，先前台灣幾十年來嘗試籌獲潛艦都不得其解；先前陳永康將軍用力甚深，曾新加坡與俄羅斯紅寶石設計局的潛艦首席設計師會面，收穫甚豐。日後陳永康上將接任海軍司令（2013年8月1日上任），隨即轉而主張自製潛艦